月度归档:2020年08月

我去二零零零

敬启者:

你好,方言,我是二十年后的你。你可能不太明白什么是时光倒流,不过没关系,你就想象没心没肺地玩了一天后你正苦恼还没来得及做作业该怎么办,突然某种超能力就把这一天又还给你了。时光倒流就好像这样,用你的话说,“酷毙了”。

虽然如此这般,我有信心你仍会继续没心没肺地玩了一天后又苦恼还没来得及做作业该怎么办。不用问也知道你一定又在打超能力的主意,妈的,如果超能力能够无限用的话,我也就犯不着来告诉你该怎么办了。

虽然你因对时间毫无概念而倍感度日如年,但不要怀疑,此时此刻你身边所有的小伙伴们在二十年后都会和你一样倍感度年如日。你不信,去问问你最讨厌的老师,问她是不是她这辈子就准备好翘着二郎腿一眨眼白驹过隙继而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我保证你会看到她被恶心到的样子,记住那个表情,那叫成年人的自卑和无奈。即便你还是不信,未来的某天当你挺起肚腩发现时间在你身上汹涌的流逝了,你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你首先要对自己负责

只有意识到时间是如此宝贵,你才有可能听得懂我要告诉你的一切。这之中首先就是你的健康。身体是你最重要的一切,是你所有可能的前提。未来的你需要的是不被彻底打扰的时间,而健康完美的体魄才能始终如一地保证你能将所有时光都浪费在最美好的事上。你问我最美好的事是什么?那一定比小浣熊干脆面集卡要好吃好玩,也要比雪碧可乐冰冰凉红豆棒冰光明冰砖还清甜可口,不用说也一定比放老师和班长自行车的气门芯还刺激有趣。

在脑子里想着越来越多事的同时,你会越来越无法避免地忽略自己的身体,所以比起一时的重视与调理,你需要培养持续良好的习惯,无论是跑步游泳打球还是一切有好处的运动。记住你缺的不是热情而是一份计划和耐心。即使只是每天安排微不足道的十五分钟,也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二十年后的人们普遍都比二十年前要懒,而越早理解何为水滴石穿的坚持则对你越好,这样当你在试着完成其他目标时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永远不要为了迎合无关紧要的人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让你感到压力的生活方式会给身体制造同样的负担。你需要学会如何审视这些人是否是无关紧要而不是想当然一开始就做出判断,即便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真就是无关紧要的。你真的想为某个人做出改变,就必须确保这种改变是向好而非向坏,你永远只能对自己负责,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和诱惑不可轻易尝试。

由于你自发决定试试看和一心想耍耍帅的小心思,我不拦着你去尝试喝酒抽烟且其实也没法拦着。即便如此,你也最好明白自己的决定有多么傻逼,因为这将直接导致你二十岁的这十年有多么傻逼。别像我一样喝坏过胃,抽黑过肺,才知道什么叫小酌怡情和戒烟有理。多年后那些狐朋狗友间的觥筹交错与狼狈为奸,除了让你可能有比别人更多难以启齿的江湖见闻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然后再对家人负责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能用最低的道德标准容忍你和用最高的生活标准支持你的唯有你的家人。我这么说完全不是因为想让你挨揍时能心理好过些,也不是因为知道你一直偷拿你爹大衣口袋的钱未来某天你拿走一百块被发现后死得很难看。在你高兴、痛苦、困惑、迷离,愤怒和满足的时候,只有你的家人能够无怨无偿地去认可你像只野生动物一样漫无目的地生长浪费,也只有你的家人能够任劳任怨地去接受你浑噩成长的烦恼里不成体统的乱七八糟。不要总是苦大仇深地觉得爹妈不理解你,因为很多年以后你会发现最不能理解你的是你自己,而这个世界曾几何时有像爹妈般慈祥的人那样无条件理解你,即便多年以后,拗口地说,你依然不理解这世界是否可曾有人真的理解过你。

如果有时间,家里的电话就不要拿来乱打,和那些从小就色咪咪的小伙伴分享你们那些懵懂幼稚的无耻了。给你爸妈多打电话,至少学会说句感激的话,比如工作辛苦了常回家看看。家里的皮带和尺子也别再偷偷藏起来,有人即使没有辅助工具也永远能变着法子揍你。对你爹态度好点,因为受迫害上瘾症是绝症,这会让你永远怀念挨揍。保持你对爷爷奶奶的孝顺和珍惜他们对你的怜爱,成绩不好就一定要把对长辈们的礼仪给顾好,否则你连糖都骗不到。

也别忘了今年多去去外公家。你的外婆照例为你在洗衣机筒里藏着小零食,你的外公照例拎上相机也准备好随时带你出发。随时带你出发,出发去公园、去田野、去游湖、去逛街、去寻梅、去踏雪、去本来无一物到处惹尘埃,去没心没肺地随地大小便……总之这很重要,重要到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就唯独别忘了这件事。

其次再对朋友负责

在你的一生中,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你会交上特别多的朋友以及失去特别多的朋友。我没有办法向你明言这其中人来人往的道理,只是恐怕你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绝大多数的朋友都无法彼此长时间的在你我生命中驻足停留,你无需为此而一遍遍地难过,这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代表你得好好珍惜与小伙伴们相处相知的机会。那些你过去很早就遇到,现在以及将来却依然在你身边的人,就是你一生的朋友。而你需要付出努力让他们一直在你身边。

这些努力包括但不限于:不要简单地觉得朋友错了,因为你觉得好的别人不一定觉得好;不要去指出错误,我们比较容易原谅自己却不太容易容忍他人的善意;也不要再交换所谓的秘密,即便你们曾经经常这样做,成年人应该能找到更多更好的发泄方式。另外,忘掉你为他们做过的事,维持简单关系和轻松感觉的秘方,是减法而不是加法。

你会认识许多靠谱的朋友,也会结交许多不靠谱的朋友。你们总是因为某件事某句话或是某场喧嚣而聚首,又因为某件事某句话或是某场喧嚣而分离。比起尘埃落定后的互看不起,与由不靠谱酿造所谓麻烦的局气,请积极而努力地学会先发制人。顺序上,首先是学会分辨靠谱与不靠谱,然后是管理自己与对方的情绪和期望,其次迅速果断强硬又不失礼貌地unfriend,即使一时半会儿这对你的要求还是有那么点儿高。总之记住,苦别白吃,要能长肉。

你要尽快明白,朋友不是请客吃饭,而是理解和包容。先做到自己靠谱才有机会交到靠谱的朋友。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此谓之靠谱。不论二零零零还是二零二零,愿你我都靠谱。

你还要对感情负责

我不知道是否该向你透露二十年后的样子,唯一能告诉你的也许就是我仍然自顾不暇。请一如既往的保持期待和好奇心。你的好奇心很快会开始让你对异性有超越想象的欲求,你的期待也会让你开始幻想所有你未曾染指的姑娘。这之中你会经历许多故事,这些故事,也许是傻乎乎、甜蜜蜜,也许是急匆匆、湿漉漉。又也许是香喷喷、热腾腾,还也许是乱糟糟、灰蒙蒙。这些你可能明白又可能不明白的高级词汇,拿去写作文不用谢。但我想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得教你自己体会。

当你层出不穷花样翻新地释放荷尔蒙,当你时而扼腕叹息时而又怒不可遏,无论如何,永远记得不去后悔。不去后悔的前提,就是解决你能解决的问题,和承担你应承担的责任。写到这里,对于我无法道清说明这些事与二零零零的你有何相干多少令我有些心生不快,但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未来竟是与我的曾经如此没有希望的相像吧。

可我转念一想,这段跨越时空的信息也许已经改变了你当下的信息量,继而导致你所做的决定和后续事实也发生了改变。等于你的时间线已经截然不同,也许当你收到这封信,很多事情就改变了,我的未来也改变了,恍如隔世。

总之,你必须心里明镜似地知道如何像照镜子般去对待感情。不要去胡乱想象镜子里虚幻的人,那极可能只是你脑子里的一副画。照镜子不是要让你培养自恋爱上自己,而是通过它看到不足进步整理。对纷繁杂乱的男男女女,be selective,对合理诉求或发酵的情绪,be responsive。镜子里的人是我也是你,而对感情负责,就是对自己对家人和对朋友负责。因为这些要不然就是你感情最后的归宿,要不然就只是浪费时间和镜花水月。请你认真努力地做你自己,勇敢地做你自己,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觉被感情欺骗,变得不再相信,不要紧,我告诉你,世界之大自有良人等你。

除了上述这些,你也需要学会持续整理自己遭遇的一切,因为这个世界指向的趋势是无序,二十年后你的身边有着许多意志消沉和精神颓废的人们,如果你自己不去做足够多的努力,你的个性和思维也会被这种无序所吞噬和同化,除非你想就这样目光浑浊地看着自己的生命飞驰而去。生命的发展和存续就是熵增的过程,等熵增到最大时我们的结局就是被吞噬,所以这一切离你我都不遥远。运气不那么坏的话,你如果还剩下四个二十年那我就还剩下仨。在这寥剩无几的剩余时光,你需要学会整理周围这没完没了的一切。这或许是一种对抗,也可能是生命于我们全部的意义。

当然,我知道你即便无法实现梦想也不曾失去过丝毫热情,但你可以试试看从今天起就为所有的事做个计划,这个主意是我能透露给你最后的秘密。对了,你这家伙,是读不来什么万卷书的,最多只能试试看行万里路。不信?不信的话就多读点书,证明给我看。

最后,方言,我骗了你。时光根本不会倒流。但我仍然希望,二零零零年一个天朗气清的傍晚,在没心没肺地玩了一天后苦恼还没来得及做作业该怎么办的你,仍能留意并读到这封不知在何处的信。并且我们多么希望,你能够将它读上许多遍。耑此,顺颂

时祺

方言
二零二零年八月二十日

我去二零一三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用了很多年博客以后才去思考博客到底是什么,就好像我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星球生存三十多年以后才去思考生存到底是什么一样。

之于八零后的孩子们,最初的博客应该是一个叫做QQ空间的玩意儿,充满了无数痴男怨女的纯情躁动与葬爱家族的如果爱请深爱不爱请走开。也不知马化腾是否是在那个时刻开始意识到,充币买皮肤将如何深刻塑造未来二十年这帮熊孩子们的氪金格局。记忆中,人们对空间留言板的旺盛需求远远超过了相片和日志, “我来了踩踩~”、”嘻嘻你来啦,回踩~”、然后路过的要踩,盖楼的也要踩,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踩来踩去生生不息,绝对堪称互联网最早期的宗教雏形了。

但毕竟这只是孩子们的玩意儿。之于乳臭未干的他们,完全发育的青年男女倾向使用更为全球化的SPACE代替QQ空间来满足他们的表达欲,那是一种海派的自由。同时代新浪博客也招徕了一众知道分子和意见领袖开始在国内异军突起,扑鼻而来书香的四溢。对于或多或少亲眼见证了那个思维激荡的时代,我感到倍觉欣慰。

这种分庭抗礼的格局,直接创造了互联网最早期的网红经济,德国大众梦龙雪糕诸如此类的各大赞助商争相掏钱赞助一届又一届的博客大赛,资本的推动迅速成功带火了一批批百花齐放的论坛和一群群年轻优秀的博主。人们的思维获得了空前的释放,激荡的意识催生了全新的群落,各种博客论坛开始落地生根,网易、TOM、搜狐和雅虎等互联网大站全面开花。待到山花烂漫,闻者皆叹,得奖者开着大众甲壳虫,舔着数不完的冰淇淋,简体中文的黄金时代也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对于作为一颗涉世未深的互联网嫩苗而无法强势染指这些穷奢淫靡的比赛,我不禁又悲从中来。

当早期互联网用户的集体回忆静止在了二零一三年,这种悲从中来便随着国际博客大赛中国区停办后,渐渐变为无限可惜。没过几年连微博都开始变得荒芜,各种好看优秀的小哥哥小姐姐粉墨登场,谁又还回去看博客呢?人们停止说话,开始看和听。字节开始跳动,只剩扭和舞。缭乱夺目的炫光效果,简单上脑的土味翻唱,夹杂着频繁闪动翻飞的画面无可救药般地诱发着人们的颅内高潮和光敏性癫痫。顺序上,首先是诱发了女人们的颅内高潮和光敏性癫痫,然后频繁闪动翻飞的画面开始变成频繁闪动翻飞的大腿和乳房,继而诱发了成倍数量男人们的颅内高潮和光敏性癫痫。上下翻飞的不止画面,还有男人们的右手。

时间似流水,人生如落花。二零二零年当我听到那个喊出“奔涌吧后浪”的网站叫做逼站时,我也惊觉原来现如今的孩子们早就不再纯情了。我尝试在弹幕中打上“XSWL”和“AWSL”,我竟看到一整个Z世代向我跑来,他们用整齐划一的缩写暗语“NMSL”向我抱以最崇高的赞许。这一刻,人们仿佛突破了被设计好的观感隔阂,克服了饱受诟病的交流障碍,跨越地域和年龄的沟壑,开始了亿万熊孩子的心电共振。当人们的眼角留下一滴温热的泪水,祖安,今夜别为我哭泣。

总之,博客已经没落了,没落很久了。久到以至于不知道多少年后我才在今天一声叹息,黯然神伤。但没关系,纵使这世界纷纷扰扰,总有些事需要人们坚持,就好像生命中总有个人值得等待。当喧嚣散场人们洗净铅华,资本退潮留下屁泡一串,我坚信。我坚信,人们是他妈不会回归博客的。因为这会逼迫人们开始审视这消逝的过去,开始研究如何拉开嘴上的拉链,而在这个国家,客气地说这件事还真他妈有点难办。

维护一个博客不是一件难事,这和篇幅内容频率无关。即便它仍然没有抖音微博般简单无脑,但我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回归博客,无法自抑地记录轰烈平凡高尚堕落又准备好被人窥探的流水账,或是很自我很有主见地表达各自观点让人感觉不爽但又无力反驳。没错,写博客从来就不是只准备给自己看的,大多数把博客单纯当成日记的孩子们总会在某个尴尬的节点回归纸质日记(我从不写日记)。即便从行为上这的确是自言自语,那么自言自语的终极含义就是想象着对面有一个人看着你和你说话,正如我现在这样。所以写博客的第一个意义便是,让陌生人通过博客迅速了解你大概是什么人干了什么在想什么和想干什么。如此有趣的social activity,虽然幼稚地不免有些原始,但在我眼中这可比单纯在朋友圈点赞来得高级生动的多。朋友圈,一个沦为装逼炫耀的地方,谁他妈在乎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们本身存在着一定的表达欲,即便不是地球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也仍然百分百地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方式,整齐的美看一眼就腻,独一无二才精彩美丽。只要这之中有表达欲且敢于表达的人愿意,博客永远是一个自由的表达渠道。 you are what you write

如果今天我有一台时光机,我愿意把它拨回二零一三,这样我就可以参加最后一届世界博客大赛并写下这篇博客。我会告诉人们,这里尚且留有免于献媚的自由,仍然还有修改删除你做主的自由,因为许多年后你会怀念它们。我也会大声呼吁,让人们“哔哔哔哔哔”(敏感词消音),和“哔哔哔哔哔”(敏感词消音),警惕“哔哔哔加速”(敏感词消音),和反对“推出哔哔法”(敏感词消音),总之最后,不要放弃博客。

如果没有因此而获得任何比赛殊荣也没有关系,二零一四年的巴西世界杯赛果,俺早已了熟于心……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用了很多年博客以后才去思考博客到底是什么,就好像我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星球生存三十多年以后才去思考生存到底是什么一样。

博客的没落不是不再更新,而是无法访问。

我的后疫情时代(三)

我的思绪正被信息淹没。

当获取信息变得越来越简单成为不争的事实,处理信息变得越来越低效就成了必然的结果。我给自己的大脑无法如想像般飞速消化理解这日新月异的世界,安上了一个看起来颇有道理的解释。我甚至开始相信,我们并没有比几百年前的人们更善于理解信息的本质,因为这世界并没有比几百年前看上去好多少,或差多少。

比如,人们依旧一板一眼地成长相爱繁衍衰老和在掠夺争斗殴打疾病中死去。人们也依旧无法感知未来却又对今天昨天前天才发生过的事被肆意妄为地窜改记忆而浑然不觉。又比如现在我打开手机和电脑,气象卫星运算模拟云图说今天是个晴天,我也依然可以一本正经地告诉球友,「今日有雨,约会取消」。

我对此深信不疑,开始愈发相信这是有道理的,最起码目前还没人跳出来向我证明这没有道理。可按理说,人类世界飞速革新的技术几何倍数般地增快增幅了信息的流动,这种liquidity难道就真的没有提供价值吗?显然,这对于手握信息处理资源的人来说肯定不是。所谓的大数据,兼且有能力随时access这样资源能力的人,一定比别人更有机会做出更符合概率收益的决定。假如这样的决定能为全人类福祉谋利,又怎么能说信息流动不提供价值呢?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假如」。

微观到我们这些平民阶层,并无这样的资源,事实上也证明了这种充裕的信息流动性也根本无法确保给我们提供等量的价值,我们没精力更没能力像机器一样去处理所有信息,用术语来说,我们的I/O太慢了。

I/O太慢,信息膨胀的红利就只能贮存于电脑而无法高效地存在于人脑,这就如同身处一个规模有如城市般大小的图书馆,纵使我灵光乍现恰好幸运地知道要去哪儿找哪些书,我他妈也得走上好几天。举这样的例子是想说,我们的I/O,应该比这还慢。

要让人脑处理信息的强度赶上电脑,除非能首先解决生理上的先天不足,比如在天灵盖开个洞,弄块芯片什么的(周星驰百变星君?)。好巧不巧,Elon Musk创办的Neuralink,就是这么一家致力于人脑强化,研发植入式脑机介面技术的脑神经科技公司。那一年,Musk捶胸顿足地说,「用人脑来直接控制电脑才算真正的人工智能」。行文至此,我意识到这种强行编造名人名言来给自己背书的老毛病又犯了,也预示着我贫瘠的计算机知识差不多也就只能支撑我扯到这里了。

但在面对这样一个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超级话题,如果不让自己的逻辑思维再往前继续挣扎一下,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儿可惜。于是我把我理解的信息,按稀缺性进行了如下分类。

「C类信息」,是直接存在的信息。它们是互联网上所有以图片文字与声音等最原始的存在,这些最廉价最容易获取的数据给整个「信息交换市场」提供了充足的流动性,也是人们日常生活中获得刺激频率最高的一类信息,所见即所得;

「B类信息」,是间接存在的信息。是由对直接存在的C类信息加工处理后才能得出的有用资讯,又因为B类之于C类存在简单明了的逻辑关系,所以B类信息也可称为「隐形信息」。比方说,通过「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港口大爆炸」,「德国一名外交官在公寓内丧生」与「黎巴嫩总理迪亚布的妻女在爆炸中受伤」三条信息,完全可以得出「爆炸将导致疫情下贝鲁特医疗资源雪上加霜」以及「爆炸事件涉及恐袭存在针对当局的相当可能」诸如此类的有用信息,而「我向张三转述该新闻后对方表示不屑一顾」则不能入列,张三的态度显然没什么屌用,谁让他如此嚣张;

「A类信息」,是不存在的信息。这种信息只存在人的脑中,也即是那些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所谓的关键信息。比如某件事的真实内幕,某行业的核心动向,某种经验的凝链精华等等。拥有A类信息的少数派,是不会有动力轻易地把这类信息公之于众的。而A类信息往往由于在某些方面又存在较高价值,它的流动性也大打折扣,因为这会天然地将信息的价值摊薄。当然A类信息也并不是片面指代什么高深的秘密,只是相对来说有着较高的获取成本和门槛。人们可能需要在充分的Social、互动、产生好感,以及拥有信任的基础上,才会开始分享、传播,或者交换某些只存在于他们大脑里的信息。从这个角度出发,这也是「人脉」的价值所在。

很显然,这三类信息的稀缺性存在着逐级递增的指数关系,人们每天其实就是在处理这三类信息在脑中I/O的比例关系和转化效率。如果我们平时勤于思考,那么获取B类信息的比例就会放大,假使刚巧还比较擅长输出(思考只存在于脑中),就能够有能力向陌生人进行这类信息的清晰表达,兴许还有机会借此获得A类信息的交换,所谓「抛砖引玉」。

又如果,更贴近现实的是,我们只是每天摄入同质化的信息,在社交媒体上关注着固定的一群人,同时机器算法也100%地在偷偷推荐你喜欢的内容,最后其实只是固化了某一类信息对你那颗肥硕大脑的刺激。每天好像在发生很多新奇的事,实际上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人们以为自己从这些信息中学到了,其实这些信息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带来价值。

说到底,不经过思考是无法对C类信息进行提纯的。不提纯,就只能选择淹没在C类信息的海洋里或是欣然接受地在其中碧波畅游。碧波畅游,就免不了喝上几口被包装成A或B但实际上是C的海水,然后这些一边游泳一边喝水的人慢慢就变成了你我周围那批看起来什么都懂的人,之后量变引起质变,日子久了这些廉价的信息就反向加强加固自己的认知,反正简单好用又不麻烦,拾人牙慧什么的最开心。更何况,在这个物质条件极其富足充沛的年代,本质上人们是不爱思考的,这明显又消耗能量又浪费时间嘛。

消耗能量又花时间的事,就好比我现在在这里敲键盘。当然,写博客对我个人来说不单单是一种行为上的习惯,也是一种思考方式,更算得上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创作行为。这样看来,除去满足我那点表达欲,博客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我偶尔上传「A类信息」的备份。我喜欢这个说法, 这解释了我为何仍未因言致富,也让我看起来比那些收人钱财的写手和那些经常与粉丝多人运动的网红大V们比起来没那么糟糕。卧槽,果然想想就还是有点亏。

但光光是对信息进行分类,还是显得流于皮毛与过分唬弄自己,毕竟我还不能够像机器一样随时按设定的比例量化处理信息。所以,在这个信息过剩的时代,如何过滤C类信息和找你要的AB类信息就变得同等重要。那些被动接受低价值信息的廉价行为应该被减少甚至杜绝,从而释放出更多可供思考的时间(最近就有点沉迷社交媒体,经常忍不住打开刷来刷去)。同时,尽可能地关闭所有的自动推荐功能,让自己的眼界不再局限于固定的圈子中。主动减少关注的人并主动增加关注的事,因为人的行为无可避免地既戴着面具又充满偏见。过于关注人会加强这种既有的偏见,主动关注事会促进主动思考,并主动寻找信息。

除此之外,兴许还有一种信息形式存在,这种信息只与某些Specific或Special的人绑定,姑且称之为「S类信息」。相较于提供C,总结B,与提炼A的人们,能把所有这些不同信息整合连结起来的dots就是「S类信息」。这类信息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带有「系统」,自成一派的read-only,却也有着清晰可见的逻辑脉络,所以换句话说其实是这个消化信息的「系统」有着独特性。承载这种「系统」思维的人当然也看起来更有价值。换句话说,就是你想要知道某件事,最先想到去问谁,经常想起的这个人就是最有价值的。这个人的价值,早就超过了为你提供信息的人,也超过了这条信息本身的价值。金融时报初次评估Tiktok值500亿美金,就是「搜索入口的价值远超具体网红价值总和」最直观的实证。在我看来,「S类信息」存在的意义,就如此这般地远超ABC类信息的总和,妥妥的互联思维了。当然,与其找到这个人,不如自己去做那个能把不同信息连结起来节点的人,给信息赋值,让我们升华。

来,手拉手,闭上眼,响应号召,先从删除Tiktok和关闭WeChat朋友圈开始。这时球友发来一条信息,「还真下雨了,比天气预报都准,你咋知道的」。看着手机上冥顽不灵的晴天图示我有一些茫然,但我依然相信,即便是几百年以后,人们也并没有比今天更善于理解信息的本质,因为那世界极可能并没有比今天看上去好多少,或差多少。

当思绪再次抽身而退,我冷静地打开手机回复:「因为俺昨晚夜观天象」。

我的后疫情时代(二)

农历六月十二,有雨。

在这个闷热潮湿的下午,大卫打开电台急迫地发出,“洞拐洞拐洞洞拐”,那是他弹尽粮绝的信号,透着他深深的绝望。我放下耳机,抬眼望向窗外天边阵雨过境最后一抹乌云,轻叹一声,时候到了。

我拿上货戴上帽子和口罩,没错,在这个麻木不仁与刺痛难耐的乱世,口罩是最重要的东西,是保护身分的必需。我来到关押大卫的碉楼,入口处零星而随便地拉起几片栅栏以作警戒,门口空无一人,只栋着一块斑驳的告示板和一只只黑洞洞的摄像头。另一边,一辆警车停在不远处雨中泥泞的路旁,稍显凄凉,又煞是森严。

我打算直接走进去。于是我稍显笨拙地跨过隔离栅栏,这很重要,掩饰身手以迷惑躲在暗处的watcher是基本的战术素养。即便我手上提着不少东西,理论上也的确走不快。我跨过栅栏,瞥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警车,加快脚步来到正门。这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尼泊尔哨兵从暗门闪出阻挡了我的去路,他完全没有给我台阶,一边向上拉扯口罩一边怒目圆睁地向我发难,“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here? Where are you going?”。

这是一位不甚友好的国际友人,于是我警惕地向上拉了一下口罩。“801, delivery, Mr. Song”,我严谨地站在一米五开外抑扬顿挫又不卑不亢地说。

听到我的回应,哨兵松开眉头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却又再次眉头紧锁面露狐疑的表情。显然,“Mr. Song”是我临危不乱的神来之笔,这个陌生的名字成功地扰乱了哨兵的思绪,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气氛相当诡异,形势相当紧张。我立刻补充道,“Diu, come on don’t waste time la”,我咄咄逼人的粤式英语使他面露难色,“But…it’s still 15mins to 5pm Sir”,漂亮,他用了敬语。

我轻松而欢快地转头望向警车笑道,“What if he say yes?”。尼泊尔哨兵诚惶诚恐,连忙点头称是。旋即,我小心翼翼地走向警车,车窗摇下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年轻警官,阿Sir一边伸出小手调小电台音量一边有如耳背般大声发问,“搞乜吖?”。

“无嘢阿sir,过来探监…”,我弯下腰凑近车窗,伸手压低帽檐并指指正门继续说,“黎早左一个字,好彩条友肯比我入去者”,我又压低嗓门满脸堆笑道,“还风还雨,阿sir都几辛苦…”,接着没等我说完,一阵风突然把我的帽子吹落水塘,如注的雨水扑面而来顺着我的头发流下,令我只得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警官。一阵Beyond的歌声从电台中传来,“任雨洒我面,难分水点泪痕⋯⋯”。阿Sir显然被这样的视听效果,震惊了。

俄顷,阿Sir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大门,轻轻地说,“喔喔,去啦咁”。回到正门,尼泊尔哨兵早已手拿登记用的纸板,昂首挺胸提臀站在门口等我,面带微笑,宛若一个正在行宫等待着将军归来的副官,我喜欢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于是我微笑点头接过纸笔,登记了房间号和姓名。在备注一栏冷静而满意地写下,“拐洞拐洞拐拐洞”。

回到家,我冲了个热水澡,打开电脑写下了这篇报告。农历六月十二,宜见贵,宜沐浴,忌作灶。大雨行时,冲马煞南。我给还在隔离的大卫成功送去了珍贵的战略物资。他们是:澳门赛马会XO酱一瓶、老干妈牛肉辣椒酱一瓶、酒鬼花生一包、五香南乳花生一包、榨菜一袋、雪菜一袋、乐事盐醋洋芋片一袋、品客经典葱味洋芋片一筒、韩国辛拉面一碗、猪骨浓汤味出前一丁一碗、若干口味日清方便面三杯、忘记牌子的味增拉面一碗,以及忘记牌子的杂味果汁一樽。

党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