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happens in Wuhan stays in Wuhan

最近因瘟疫而产生的各种争执可谓多如牛氓,沸沸扬扬。其中,就争执病毒名称该不该叫做“武汉肺炎”可谓闹得不可开交。要解决分歧,首先咱得理解分歧在哪儿。这个问题,其实包含了几个不同层面的诉求和争执,“武汉肺炎是不是一种歧视”,“肺炎的发源地归属”,还有“禁止称呼武汉肺炎得用学术名词”。复杂的一比。

要搞清楚“武汉肺炎”是不是一种歧视,不如先来看看历史上的病毒家族。马堡出血热病毒,爆发于1967年的德国马堡;伊波拉病毒,最早爆发于1976年的刚果伊波拉河流村落;日本脑炎,于1934年在日本首次发现;亨德拉病毒,于1994年在澳大利亚布里斯班郊区的亨德拉的赛马场爆发;立百病毒,于1999年在马来西亚北部立百新村的猪农间爆发;中东呼吸综合征,在2012年中东地区首次爆发;就连2015年中南美洲大爆发的寨卡病毒,也是早在1947年在乌干达的寨卡森林里的猴子分离出来的。诸如此类,1918西班牙流感、1968年香港流感、2003年福建流感,无不是于病毒首次被发现或爆发的地点有关。可见以疾病爆发地来命名一个疾病,一直是医学界的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而已。那么,这种命名传统是否很恶俗很歧视,充满了对属地的偏见,和所谓不知道哪里来的偏见呢?

恐怕根本连一点点歧视的意味都没有。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让人们纪念当初瘟疫爆发的地点,去反思,去铭记教训。这他妈分明是件特别沉重的事儿,怎么就和歧视沾边了呢。有人会因为日本脑炎,就觉得日本人都是脑残吗?有吗?没有。有人会因为德国麻疹,就歧视德国人吗?有吗?不曾有吧。有人会因为香港脚,就歧视全香港人的脚丫子吗?有吗?

这个,可能还真有,有且仅被中国人歧视。毕竟真菌感染只喜欢盘踞在暖湿的南方,没能冲出国门走向亚洲,老外至今还不知道香港脚是什么,他们可能以为,这是Kung-Fu。

至于禁止称呼“武汉肺炎”而改用学术名词,若然如此,西班牙大流感应该立刻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从历史中抹去,改称“1918H1N1”;香港流感应该叫“1968H3N2”;福建流感应该叫“H3N2+H5N1”;亨德拉病毒叫“1994HeV”;立百病毒叫“1999NiV”;马堡病毒由于也许受到生物界的冷落,没有一个现代感十足的名字,但也仍然坐拥“维多利亚湖马堡病毒属丝状科单股反链病毒”这么一个霸道的名字。总之,谁要是不喊学名,要么是傲慢与偏见,要么就是不学无术。

那么,“发源地归属”重要吗?马堡出血热病毒,来源于乌干达品种为Cercopithecus aethiops的一批实验猴,德国科学家为了研制小儿麻痹症的疫苗进口了这批带着病毒的猴子而不幸中招,应该改叫“乌干达猴子病毒”;中东呼吸综合征,目前普遍被认为来源于骆驼,看来应该改名叫“骆驼病毒”;伊波拉病毒,被认为最可能的宿主是果蝠,那就叫“果蝠病毒”好了;日本脑炎显然配得上“蚊子病毒”的桂冠,但是先来后到,登革热表示不服;亨德拉病毒曾一度真的被称为“马科麻疹病毒”,后来还是被重新命名为亨德拉病毒了,未解之谜。立百病毒宿主是果蝠,却和亨德拉病毒高度同源,果蝠与马顿时面面相覷;对了,“武汉肺炎”据说也是果蝠,果蝠突然感到忧从中来,肩上的担子霎时重了二百斤;事实上,大多数病毒现世的时间,已历数十年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人类对病毒的探索之旅可谓况日已久,但大概还算是襁褓阶段。那么根据物种起源与大陆板块漂移学说,我看干脆都叫“非洲病毒”一了百了。只要晓之以理,聪慧明达的非裔世卫总干事谭德赛,是不会不答应的。又或者,还是咱们中国的叫法简单粗暴,禽流感、猪流感,差不多等于“鸟鸟病毒”,“猪猪病毒”的意思了。看来通俗好记,才是硬道理。

但是必须强调,中国政府既然规定大家不能叫“武汉肺炎”,得叫“新型冠状病毒”,那咱在中国就绝不叫它“武汉肺炎”。道理很简单,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中国人去一美国餐厅吃饭,结账不给小费,可以吗?可以,如果受人白眼于你如浮云。内地开车靠左行驶,到了港澳得换成靠右,真不爽,不靠右成吗?也可以,如果车毁人亡于你如浮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共厕所禁止冲凉,鼎泰丰点不了麦当劳。你问我为什么?四个字,政府规定。如果你仍就将信将疑,我只能相信,你一定很无耻。

我喜欢无耻,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公共厕所必须要求饭前便后要洗澡,鼎泰丰会用大数据扫描我吃麦当劳的频率来给我打折,一个无耻而又充满善意的世界。可在残酷的现实里,他们都各管各的,各自着冷漠。好像不在属地就不受控制,Fucking simple as that.

所以,再次提醒小伙伴们,在中国请记得改口叫“新型冠状病毒”,既然人家把这当政府规定,那么这就是最基本的尊重。但是咱也必须知道,在中国以外的世界,各人走各路,各人说各话,各人也做各事。

何谓令外守己之制,而不令己守外之制耶,岂非霸道,可乎?

中国的年轻人,总是苦大仇深,似乎天生使命召唤,或是和这个世界有着深深的误会。要不然,是不是“被误会”了(misunderstood to misunderstand)?要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两种人。不是这个“群体”认定的就是正常人,跟“群体”意见不合就要扣顶帽子。不吃麦当劳,就很Anti-America吗?但是又他妈很喜欢喝可乐,怎么办。不爱吃生鱼片,就算反日了吗?但是又好喜欢吃拉面,怎么办。这人如果是你,不如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办,这社会会把你分成哪种人?然后,一分手女朋友就能把男友归为渣男,一辞职老板就可以说下属是个傻逼,一没钱民众就能怪政府无能。这种逻辑完全不需要思考,又快又有立场。你批评我写文章很烂,我就说你不懂文学。简单好用,不是么?

将此世界一分为二者,乃畏君知世有数种者。故凡不认同者,皆归恶类。因为这样玩,就比较方便拉拢你,操纵你。

“武汉肺炎”只是一个代号,这个代号是对中国人的警示,也是对全人类的警世。所以这不是要不要改名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忘记的问题。几十年后,子子孙孙来到武汉,他们会以一种很敬畏的心,来纪念说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批英雄为人类而战,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如果后世能真正铭记教训,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但如果人们是健忘的,又或者,政治遮羞促成的换代号是让人更容易忘记,那还是别改“武汉肺炎”这个叫法了,这就是以地名来命名疾病的好处和善意。

说到底人们还是应该多一点坦然。What happens in Wuhan, stays in Wu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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